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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0px-Nietzsche1882   

(本圖取自http://zh.wikipedia.org/wiki/%E5%BC%97%E9%87%8C%E5%BE%B7%E9%87%8C%E5%B8%8C%C2%B7%E5%B0%BC%E9%87%87)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 

把尼采送給所有精神上的流浪漢

 

「縱火」

 

有些人,一直要到死後,才真正活著。」真希望能夠看看說這話時你的表情是何等狂傲?你的腳步太快,使得自己超出羊群六千呎之遙;你的思緒太雜,使得偉大瘋狂於馬鞭的笞撻。孤獨是一條緊扼咽喉的毒蛇,可是你卻樂於與牠同在同飛,在那高空中,嗅聞稀薄空氣,迎接冷冽狂風。你有著閃爍的雙眼,還有濃密鬍叢,你將生命力取回人世,把偶像拋入黃昏。你有著一個被信仰虔誠者視為異教徒,被衛道分子視為無賴惡徒的名字,你是炸藥,你叫尼采!在接下來的字句裡,是你教會我寫作,是你讓我懂生命的悠揚穩重。就像你透過查拉圖斯特拉之口,宣揚「超人」哲學,超越人自身。今天,我要透過尼采之口,高呼「精神自覺」,為思想造堡壘,然後超越尼采!遠遠的將你留在身後,以免被那座早已神格化了的尼采雕像壓垮,喪失自我。從尼采哲學出發,我們將與舊道統展開摧枯拉朽之戰,並同時把尼采毀棄!調整好我們的雙眼,因為我們所閱讀的,是用血寫作而成的文字,是充塞著無限生命力之詩篇!

 

「把血肉還給尼采」

 

【反對商品化】

    無疑的,現今世上,有太多談論尼采的著作給出我們一個貧瘠的尼采!那些斷章取義,又對尼采吹捧得五體投地的書籍,帶領著讀者去膜拜,去進行一場連尼采本人都會暗自覺得好笑並蔑視的造神運動。他們把尼采的一切,不論是語渣,還是語粹,都胡亂印刷成合現代人胃口的短語精句,讓思想運動也可以很速成,很「具效率」!可惜,這類毛語錄式閱讀不但是「悲劇的誕生」,也是錯誤的開始,更是悲劇與錯誤共同造就的毀滅!

    但值得我們注意的一點是,各翻譯者、出版商同樣在這個當下,從寫於140年前的尼采著作中尋得商機。是什麼樣的理由促使這樣的機緣發生?為何那些在百年前乏人聞問、顯不出價值的作品,如今卻成了現代人書架上都非擺上一本不可的搶手貨?各位,容我宣告,在二十一世紀,尼采的時代到來了!他整整超越了自己所身處的年代140!

【自慰式人際關係】

    尼采對於人類文明的展演有其真知灼見,他預見了人類精神的衰頹,心靈的枯萎。現代人變得越來越不敢面對自己,為了掩飾自己的空虛、懦弱,現代人逃向了群眾。現代人不願自處,因為他們認識自己最深,因此也對自己感到無比厭惡。他們是非理性的人,卻強做理性的文飾;他們對肉慾渴望,卻又妄說柏拉圖式愛情。

    現代人對群眾的依賴,就像是對充氣娃娃又或是自慰棒的需求,為的不過是讓寂寞得以排解,讓飢渴得以隱藏。當這種逃向群眾的衝動被發洩完了,現代人就又需要所謂「有自己的空間」,遂躲入暫時與外界隔絕的巢穴,然後等待下一波衝動的到來,陷入「永劫回歸」的循環。然而群眾卻是平庸而殘忍的,他們容不下獨行者的優異,他們動輒開庭審判強者的靈魂。於是,若要成就思想,追求超越,必定得先擁抱孤獨、享受孤獨。

【我懷疑】

    可是,當尼采面對孤獨時的表現是否真如他的文字一樣的堅苦、卓絕?面對悲劇命運時的反應,是否如同他的思想般的鋒利、勇敢?我深深懷疑。因為他就像是個由矛盾絲線編織而成的人物,不斷的在各類價值觀中作掙扎,甚至是在完全相反的角度間作適應、實驗。他出生於宗教家庭,卻成了一個在基督教史上畫下深深刻痕的反基督分子。

    他的成長背景環繞著陰柔氣息,因為父親的早逝,弟弟的早夭,尼采就這樣生活在一個由女性(祖母、媽媽、妹妹、兩個父親未婚的姊妹)主導的環境下長大成人,但最後卻成了一個對女性展現極盡輕蔑之能事的哲學家。

    雖然,尼采抨擊現代人的人際交往缺乏真誠,生活缺乏靈性,精神無家可歸,但是他自己又何嘗找到歸宿?不斷的與自己展開殊死戰鬥,除了忍受從小就住進身體裡的慢性病之外,還得誠實面對那顆渴求愛情的心,那種被叔本華列為是生命意志,是動物性的情緒。然而,在面對女人時,他卻總是顯得唐突、窘迫、羞怯、不知所措。

【失戀算甚麼?尼采也失戀過!

    1865年二月,尼采前往科隆,雇了個嚮導帶著他遊賞古蹟。那位嚮導也許是出於敬業精神,也許自認聽出尼采話中的話,在他的熱心安排下,尼采無意間走進了一家妓院(就像那嚮導以往顧客要求的那樣)。尼采瞬間被一群濃妝豔抹的妓女圍繞,他頓時不知所措,陷入極度恐慌。還好,角落有架鋼琴,發現鋼琴的尼采眼睛一亮,就像找到救星。他擠開那群妓女,撲向鋼琴。彈了幾個和弦,消解僵硬、重獲自由。

    接近30歲左右,尼采遇上了一個「實現了女性的理想」的女演員,這是他的初戀。而他的初戀對象是如此的可愛,以至於尼采極端誠摯的愛著她。可是他們的交集似乎不多,尼采可能都還來不即牽起她的手,就又再度走入獨身者的孤寂中。初戀,夢碎。

    在尼采32歲時,一位荷蘭籍少女攫獲他的心。這一次,尼采絕對不想再錯過了!他是多麼希望自己能夠在宗教之外尋求一項精神依託,一絲安慰。在這個如此殘酷的人世,心緒敏感的尼采渴求一個溫柔的處所,以容納他那傷痕累累的靈與肉。喔,他想要,他需要,他非要一個女伴侶不可。於是,哲學家約了這位荷蘭籍少女散步,何等優雅、含蓄。望著她的臉,想像她那有別於男人的一切,尼采就像溺水者瞧見漂流木,激動而奮力的試圖把握與之相近的一瞬間。可惜,他太急躁了,在短短幾個小時的相識後,竟提出同居的要求,而女方,當然是想了些藉口加以拒絕,就像現代女性在臉書上應對與尼采一樣拙於追求者的回文,「嗯嗯、呵呵、去洗澡」。同居,夢碎。

    到了38歲,一位富有知性的女人與尼采的生命交疊,她叫露˙莎樂美。尼采是被河堤囚禁的洪水,當他遇到露˙莎樂美之後,河堤終於崩潰,洪水自由散逸,滔滔不絕的為這位女性傾訴自己的哲學思想。可是當尼采把話題帶到婚姻上時,卻又被狠狠的拒絕。這一次的失敗,給尼采帶來了無止盡的傷痛。在疾病與失戀的交纏下,他甚至數度升起自殺的念頭。在愛情的世界中,尼采是何等脆弱?婚姻,夢碎。

    在尼采的重要著作《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》裡,他似乎為這幾場以失敗告終的求愛過程做出了總反省,尼采寫出像「當心你的愛情的偷襲,孤獨者對於他所遇上的人總是伸手得太快了。」、「掉到謀殺者手上,豈不比墜入女人的夢幻中要好些嗎?」、「你要到女人那嗎?別忘了帶上你的鞭子。」等等看起來有點惆悵,甚至是憤恨的句子。愛情,夢碎。

 

「一切道德的重估價值的轉換」

 

    如何不再成為生活的奴隸?那就是開始對一切懷疑,開始在做每件事之前問自己,為什麼我必須這麼做?如果發現自己答不上來,又或是答案含糊不清,那就代表我們得重新檢視這件也許已成為例行公事的常態活動了!

    我們的社會看似進步、繁榮,但只要撥開那層燦爛外殼,就會發現它極度缺乏生機,反倒比較像是個囚徒,一個受過去傳統老套桎梏而無法動彈的可悲囚徒!生活周遭有許多事情我們之所以會認為它是合理的,是可行的,其實背後根本沒有什麼深厚底蘊,唯一理由不過就是因為那件事情是「既定存在」著的,因此我們便對之毫無懷疑。這是多麼空泛的人生態度?多麼悲涼的生活哲學(如果這樣也稱得上是哲學)?

    在尼采眼中這樣的世界是頹廢、軟弱而一心想著去尋求鴉片道德觀來充當自身慰藉的荒謬處所,要想重建它,必先毀滅它!

【毀滅與重生】

    於是,我們這位蓄著鬍,又有點神經質的哲學家喊出了幾句深具煽動性的口號,他要進行「一切道德的重估」以得出「價值的轉換」。對一切過去哲人領袖說過的話,不論是語粹又或是語渣報以懷疑冷眼;對過去因無知而跟著進行的集體行動,不論是「傳統美德」又或是「傳統敗德」投擲挑釁標槍。

    對於舊時代的忠臣遺民來說,尼采這樣一個自稱是「炸彈」的狂徒,根本與縱火犯無異!根本是為了反對而反對!為了破壞而破壞!唉,哪個年代不是如此呢?奴隸們總會對少數起身反抗者表示不屑,但卻也總在顛覆行動成功後對革命成果歌功頌德。群眾的兩面性,群眾的殘忍尼采看透了。也許因為他本身就不善人際關係,所以更能夠毅然決然的走上一條注定孤獨的征途。

    既然他們說我是縱火犯,那我就坦蕩蕩的把火炬高舉吧!如果他們視我為恐怖份子,那我就盡情的歡呼高樓大廈傾圮吧!道德是什麼?如果它只是希望人們服服貼貼、畏畏縮縮,那不如就讓它徹底的燃成灰燼吧!而尼采,這顆不安的炸彈將迫不及待的在舊社會還正燃燒著的廢墟中,手舞足蹈的跳動,並建立起一套終將要再接受挑戰,終將崩解的新價值!

【衝創意志】

    尼采早年深受叔本華影響,他所提出的「生命意志」,讓尼采在洶湧遼闊的生命之海上有了依憑。但叔本華之於尼采,就有如逃生筏之於海難遇難者,在狂熱瘋也似的攀附之後,若在浪蕩中途遇上艘大船,甚或是一塊全新的大陸,逃生筏對遇難者來說,馬上就失去它的作用,繼續帶在身上也不過是種累贅,羈絆前途。於是,尼采在叔本華的哲學思想之上建立起屬於自己的哲學基礎,對「生命意志」展開全面的批判。

    「生命意志」講的是,人從出生到死亡,沒有一刻不受動物本能影響。求生的衝動,繁衍後代的渴望,主宰了一切我們所追求的,以及我們的生活方式。然而,這無異是種奴役,一種難以擺脫的不自由狀態。「生命意志」給人類帶來痛苦,無止盡循環往復,就像一大片烏雲罩天蓋地,讓人們看不見未來,只有哀愁常駐。為了求得擺脫,達致解放,叔本華告訴我們,必須要禁慾,並埋首藝術,以這樣消極的抵抗方式,期望把自己的注意力從這悲慘的一生中轉移出來。

    對尼采說來,這是一種缺乏生命力,看不見自主性,而又過度悲觀的人生態度。我們的一生不應該是這樣自怨自艾的,而是要奪回主導權,勇敢的去面對人生中的聲聲暴雷,陣陣風雨。我們要做生命的主人,鄙夷一切接受施捨的奴隸道德觀,要衝撞,要創造,要顛覆,要突破,要展現我們的「衝創意志」!

【酒神戴奧尼索斯】

    「衝創意志」的構想,起源於對酒神精神的嚮往。希臘酒神戴奧尼索斯,祂是宙斯與凡間女子生下的孩子,代表著狂歡恣意,代表著美感與藝術。就像是一場不眠不休的華麗慶典,當中男男女女四處尋歡作樂,彷彿沒有明天,不須面對更多的憂愁,只為當下無限活力尋求出口。

    不同於太陽神阿波羅的均衡節制、光明正面,戴奧尼索斯精神象徵著希臘悲劇的巔峰,是種經過天誅地滅後的浩劫重生,是希臘人勇敢面對生命中極端苦痛的莊嚴展現。

    阿波羅與戴奧尼索斯精神互相為黑夜與白晝,抗衡著,拉扯著,最後終於由戴奧尼索斯勝出,掌管了一切美學、藝術、哲學,當然最重要的就是人生態度。以尼采自己的話來說,戴奧尼索斯精神就是「對生命最奇怪與最艱難的問題都要表示肯定……。」

 

【精神三變】

    談完戴奧尼索斯精神,我們勢必得來談談尼采認為該要如何面對人生。這裡之所以說是尼采認為,而不直接說是尼采的人生觀,原因在這篇文章的前半段我們就談過,因為我深深懷疑尼采到底能對自己的哲學實踐多少?

    《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》一書中,尼采提出了他對人生境界的劃分,以及尋求超脫、解放的方法、步驟。首先,尼采認為人生是無比沉重的,我們必須像隻駱駝一樣,低下頭彎曲四肢,以跪姿承擔起這一重負,勇敢的揹負上我們的人生,以及一切苦、樂、悲、歡。

    接著,我們要化身為一隻獅子。獅子,這種高貴而勇猛的肉食動物,天生就是個掠食者,是佔有絕對主導地位的萬獸之王。也就是說,在這個階段,尼采要我們奪回人生的主導權,取得創造的自由,不再像以往那樣,接受「你應該」式的命令語句,而是要大聲的從喉頭喊出「我要」。「我要」成為人生的主人,「我要」面對那叫人不忍卒睹的人間悲劇,「我要」熬過沉重枷鎖以及重重考驗,「我要」那「一切殺不死我的,都將使我更加堅強」!

    最後,我們要抱持著這可貴的創造自由,回歸到最初,從齜牙咧嘴的獅子,轉變成對萬事萬物都感到好奇的嬰兒。雄獅不作,要作嬰兒?是的,就是嬰兒。尼采說,嬰兒是一種「神聖的肯定」,對任何事情都不含一絲成見,只帶笑眼。最後這一階段,我們要的,是返璞歸真,尋回純潔無邪的富足心靈。這是一種精神上的自給自足,一種全新的規則,改頭換面的生活方式,伴隨著創造力不可遏制的湧泉奔流!

 

「超越尼采」

 

    想要認識一個人,可以看看他的書架,好知道他都在看些什麼書。再不然,就是看看他的文章,尤其是闡述思想、人生觀的自曝之作。闔上尼采的作品,腦袋中卻無法停止思考,思考他的隻字片語,思考他的痛苦掙扎。每當想起一兩段尼采的尖銳警句,彷彿都可以窺見在崩潰邊緣,那蒼白消瘦振筆疾書的身影。

    他從未真正得到過愛情,但卻試圖讓我們了解愛情的根本價值是什麼,又要如何透過愛情讓自己轉化為一個更好的人。他從來不是一個善於交際的公子哥兒,但卻希望透過他的文字,讓我們知道,友情是怎麼一回事,如何不以憐憫施人,如何讓自己與朋友各自保有尊嚴。他批判宗教腐化人心,卻又寫下《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》,以宗教式的語句反宗教,教導大眾重歸大地,成為超人。

    尼采以他還來不及度過耳順之年的生命作為藍圖,創作出一篇篇心靈樂章。那是獨身者的獨白,是一把鋒利的手術刀,他把支解、開膛剖肚後的自己奉獻給一切精神上的流浪漢。幾乎毫無保留的,把他的偏執、瘋狂、自高、自傲表現出來,就連那些他刻意要隱藏的自卑、自憐,還有對人的同情、同理,也都在看似剛強的字裡行間不小心暴露了蹤跡。

    尼采的生命在1900年結束,不長也不短,份量上,與他在作品裡對生死所下的定義形成了一種巧合對照。「許多人死得太晚,而有些人死得太早。這樣的教導聽起來很陌生:在適當的時候死去!……我告訴你們圓滿的死亡,這種死亡對活著的人來說是一種激勵和一種許願。」

    也許,尼采的死亡對我們來說正是一種激勵和許願。終其一生,他都在追尋人的解放,求取精神的強壯。無奈,卻相當諷刺的逃不過精神崩潰與肺炎之苦,伴著錯亂思緒,沉入墓穴。他的死,我們可以理解為另一種敘述形式,向我們講解命運是如何的不可抗,痛苦夢靨又是如何的像是暗流洶湧,渴望將我們埋葬。然而,這正是一部華美的悲劇劇本,在近乎殘酷的命運之前,我們必須提起勇氣,化身為悲劇裡的英雄人物,操戈奮戰。不論我們面對的是居住於西西里島的獨眼巨人,又或是蛇髮女妖梅杜莎;是帶翼女面獅斯芬克斯,又或是冥界的三頭看門犬可魯貝洛斯。

    奪回命運的主導權,不再抗拒,而是笑著接受一切挑戰。超脫傳統社會所認知的批評與讚美,重塑一套道德觀,迎向撲面而來的驚滔駭浪。尼采的未竟之業,就讓我們來完成!追隨者將超越老師,把老師遠拋在後,這正是徒弟所能給予師父的最佳報答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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